焋年糕
朱岭
人生在世“吃穿”二字,吃排第一,可见“口福”是人一生最大的福分。尤其是过春节,简直是嘴巴隆重的节日。而过年的重头戏之一就是焋年糕。昔日,即便在经济捉襟见肘、粮食紧缺的年代,也要将此事操办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。
相传春秋楚国的伍子胥未卜先知,在建造阖闾城时悄悄地启用了糯米制成的砖石,其后竟然让百姓在战乱时免当饿殍。百姓为感激他的恩典,用糯米“砖石”制成的年糕食物,祭祀伍子胥。以后,年糕就流传开来了。
上世纪六、七十年代,年终焋糕做糯米圆子等所用的糕粉,都得靠自己用石臼加上木杵舂出来的。这是最古老粮食加工的方法。所以春节前夕的石臼,真可谓“生意兴隆通四海”,家家户户要轮流着用。
不像现在轧米粉人们用上了碾米机,既快捷又省事,不一会糯米成了齑粉碾好了。不过,做糕粉的米还得自己来准备。
先而淘米。要将七成糯米,三成粳米掺合在一起进行淘洗。淘洗后再将这些米放置到盛有清水的水缸或木桶里浸泡,浸泡的时间要掌握好分寸,既不能太久,又不能太短,达到要求后进行沥干。这一道工序决定了糕粉好不好磨——如果水分过多,无论石磨、机磨都不便加工,出粉率也会降低,甚至要时不时地清理磨机,还有决定了糕粉的粗细,而糕粉的粗细直接影响着口感的好坏。
继而磨粉。昔日使用石臼来舂糕粉。那是用整块石头,将其中间凿空,形成一个凹陷深潭,这样就可以在石臼里舂米了。当然,舂米还要配有一根木杵捣槌棒,上面也是一块圆石头,石头中间是镂空圆形的,然后将一根木杵穿插在石头里,固定住,这样才能舂米,这是石臼与木杵的珠联璧合。然而,这种接近原始的舂米方式,耗时又耗力,效力又低。所以现在都用碾米机来碾糕粉。当然,使用碾米机所作轧出的糕粉,较之用手工人力舂出来的米粉,在口感上稍逊一筹。
接着做糕焋糕。如果说舂米、碾米还是焋糕之前序幕的话,那么,接下来热火朝天的做糕焋糕,才真正进入了焋年糕的高潮。先是“擦糕粉”,上海本地人又称“嘎糕粉”“溲糕粉”,将米倒入一张大竹匾里,然后掺入事先熬好的糖水,不停地抄手搅拌,做到“水粉交融”,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,一人使劲搓揉,另一人用筛子筛。搓揉的时间越长,蒸出的年糕就越软糯。当糕粉筛好,就开始将糕粉均匀地倒入方格子的糕模里,最后用筷子在方格子上面一刮,将方格子上面多余的糕粉刮去,然后将方格子放置到蒸屉中开始蒸糕。锅上的蒸架高出一大截,锅盖外围围着一圈湿漉漉的稻草,既为增高,也防漏气。此刻灶间的炉火早已熊熊燃烧着,蒸屉里的水也烧开了。那是一幅热气腾腾、红红火火的场面:炉膛里哔哔啵啵响着旺火,蒸屉上丝丝缕缕冒着热气,一家人忙忙碌碌围着做糕:揉面的揉面,筛粉的筛粉,焋糕的焋糕,点印的点印,烧火的烧火,各忙各的,各司其职。记得,当时还属中学生的我,任务就是在蒸熟了的一块块糕上点上一个个花朵红印,仿佛戏台上女子眉心的红点,显得生动喜庆。其时,黄色的灯光,白色的面粉,红色的炉火,黑色的灶台,将一屋子渲染得光彩夺目、五彩斑斓。没多久,蒸屉里就会“嘶嘶啦啦”地冒出蒸汽,并萦绕在人们耳际,将整个屋子氤氲得云雾弥漫云蒸雾罩。再过一会儿,糕就蒸熟了。当一层一层蒸糕挪开时,一股蒸腾的热气热力四射,把厨房的玻璃窗都蒸上一层雾气,使整个房间氤氲在温暖如春的氛围中。最后,看着甫出锅冒着热气放在满席子上的一块块方方正正、白白软软的方糕时,真想伸手饕餮一番,馋死人呐!一次焋糕的过程,通常要到夤夜,有时甚至要到翌晨,忙碌到人困马乏的地步,这真是年前的一道充满喜庆又活色生香的美丽风景。